一段跨越三个世纪、传承六代的唢呐传奇

由长乐于2022-07-18整理

海口市琼山区儒传村路口,有一家唢呐制作厂,乍一看,它并不起眼,隐没在各种小店铺中,没有正经的门店,甚至连块牌匾都没有,路人难以注意。但是,走进厂房,却别有一番天地。

一段跨越三个世纪、传承六代的唢呐传奇

丛文新在制作唢呐

近30平方米的空间里,满地堆放着长形木头,还有3台数控机床,高速运转的马达发出轰轰声响。丛洋和父亲丛文新是这里的“掌柜”,他们忙碌其间,或为新制的唢呐打磨内膛,或调音。

泛黄的编织手套、简朴的衣着、发旧的眼镜……这对父子看起来与一般的工人无异。细细聊开,才发现,沉淀在他们过往人生里的,是一段跨越三个世纪、传承六代的唢呐传奇。

一声唢呐拴住少年心

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腔,显然,丛氏父子二人不是海南本地人。2021年4月,丛洋从黑龙江省歌舞剧院民族乐团,通过人才引进到海南大学,从事唢呐教学科研工作。此行,他为的是唢呐,但他从东北老家带来的,不仅是唢呐,还有整个丛氏家族与唢呐的不解之缘。

如果非要追溯时间,那丛氏家族与唢呐的故事可以从清末说起。“我太爷爷曾在鼓乐班当学徒,学会了唢呐演奏和制作,现在算起来,我家从清朝末期就开始演奏和制作唢呐了。”今年72岁的丛文新说起唢呐,言语间满是自豪。

作为丛氏唢呐第四代传承人,丛文新自记事起,就听着爷爷和父亲吹唢呐。时至今日,丛家传承下来的唢呐,已有上百年历史,多数已经开裂坏掉,但仍被丛文新小心翼翼珍藏着。这一支支唢呐,凝结着丛家一代又一代人的生活缩影。

“在那个年代,吹唢呐并不是什么骄傲的事,甚至会被人看不起。”丛文新回忆说,父亲和爷爷为了糊口饭吃,村里谁家有婚丧嫁娶的事,他们就去吹一段。“运气好时,碰到人赏几个钱,大多时候,是吃别人酒席剩下的冷饭,日子过得苦啊。”

出生于唢呐世家,丛文新从小对唢呐表现出极高的天赋。“小时候,父亲吹唢呐,我就在旁边听,听着听着,竟能把调哼出来了。”丛文新说,不过,一生贫苦的父亲,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他接着走这条路。

“他一直希望我成为一个有文化的人,别像他们一样吃苦挨累,还不受人待见。”没人教,丛文新就趁父亲下地干活时,偷偷练习。记不清挨了多少顿打,极具天赋且刻苦的丛文新终于打动了父亲。11岁时,他开始学习唢呐,也正式成为丛氏唢呐第四代传承人。

少年时期的丛文新锋芒毕露,还在一次万人音乐会露过脸。“16岁时,我已经能演奏许多乐曲,拿手曲目包括《百鸟朝凤》《一枝花》等。”丛文新还记得,一次他参与学校组织的文艺汇演,在万人广场演奏了唢呐曲《天大地大》,观众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,让他热泪盈眶。

唢呐是父与子的暗号

老一代人吹唢呐,东奔西走,为谋生计。到了丛文新这,他渐渐吹出了名气,他开始思考,吹唢呐这门丛家几代人传承下来的技艺,是家族的根,不能丢了。

一段跨越三个世纪、传承六代的唢呐传奇

丛洋在演奏唢呐

“从六七岁起,我就开始和父亲学习唢呐表演和制作。”丛洋说,不过,相比起父亲的痴,他对唢呐最初并没有表现得十分热爱。

学乐器不仅要坐得住,耐得住寂寞,还得注意力高度集中。年幼时,丛洋贪玩,院子里伙伴一声招呼,他便蹿到楼下,与玩伴在草地里捉蚂蚱、蝈蝈。这一度让丛文新头疼:孩子没心思学,咋办?

为此,父子俩约定了一个暗号。“玩,可以,但一听到‘暗号’,就得回家。”丛洋笑道,这暗号,便是唢呐声。每每父亲在楼上吹响唢呐,一声一声,就像是召唤他回家练功的号角。

“有时是几个单音,有时是一小段乐曲,最常吹的是《打靶归来》。”丛洋仍印象深刻,那时,他并不觉得厌烦,反倒对这种练习方式充满了新鲜感。

家风无言,潜移默化。父亲对唢呐的痴迷与刻苦,让丛洋深受感动。“小时候,父亲开始吹唢呐,我就在一旁帮他按下录音机,父亲吹完后会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听。”在唢呐声的熏陶下,丛洋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时而婉转苍凉、时而欢快高亢的曲调。

这样的练习故事,丛文新和丛洋在这些年里,有太多太多。“直到我10岁,在学校组织的一次文艺汇演里,因为表演唢呐而赢得了一件毛衣后,我才真正意识到,唢呐原来能给我带来荣誉和认可。”丛洋说。

1992年,丛洋考入黑龙江省艺术职业学院唢呐专业,在校读书期间,每逢寒暑假,他多次前往北京、上海等知名院校师学艺。21岁时,丛洋顺利考入黑龙江省歌舞剧院工作,成为该歌舞剧院唢呐声部首席演奏员。他也是丛家百年来第一个“科班出身”。

“对我而言,唢呐艺术不仅是一种意象,更是一种承载。”丛洋说,唢呐是他和父亲掖在心头的记忆。他觉得,推广唢呐,让更多的人认识唢呐,传承唢呐是他的责任。如今,丛洋10岁的儿子丛子越,已能独立完成唢呐拼装的工作。

制作工艺获多项专利

丛文新喜欢别人称他为“音乐匠人”,这点他是有底气的——不仅唢呐吹得好,2014年,他还获得了“2014年度中国民族乐器十大制作师”称号。

“老丛家的第一支唢呐,是我太爷爷用当时收来的秤杆,钻了三四个月才做成的,气盘也是用舀水的葫芦瓢一点点磨成的圆。”丛文新介绍,自己的爷爷和父亲都会制作唢呐。“不过,在那个年代,没有什么好木材,能找到一个秤杆子算不错了,父亲还曾用擀面杖、椅子腿做唢呐。”

从一块方木到一把精致的唢呐,要经过车外形、扩内膛、钻孔、打磨、调音等二十几道工序。制作过程不仅需要精湛的木工技艺,还要懂乐理知识,更重要的是能耐得住寂寞,沉得下心。十几岁时,丛文新就开始和父亲学这门手艺。

任何事情做久了也许就会成为这方面的行家。经过长期实验和摸索,丛氏唢呐制作工艺日趋完善,深受众多知名音乐院校教师、演奏家及唢呐爱好者的青睐。

“之前,我制作的唢呐都是供学生使用,身边亲戚朋友有喜欢的就送一把。退休之后,我才有时间研究唢呐的批量生产。”丛文新说,此前在东北,每年他制作的唢呐数量在1500至2000支左右,其中不乏一些爱好者愿意花重金收藏他制作的唢呐。如今,他们将位于黑龙江的厂房搬到了海南。

在丛洋看来,丛氏唢呐的发展过程,就是一个不断革新和超越的过程。“这些年,我与父亲通过研制新刀具、使用数控机床等先进机械设备,让古老的纯手工制作变为半手工半机械制作。”他介绍,以前三四个月才能完成的成品,现在不到一小时就能完成,大大缩短了制作时间。

为了更好地满足唢呐爱好者的演奏需求,丛文新父子还琢磨加键唢呐。“传统的唢呐只有高音唢呐与低音唢呐两种,这种加键唢呐,在一支唢呐上结合了两种音高,高音低音转换游刃有余,十分流畅。”丛文新说,近年来,他们荣获了国家乐器改革制作大奖,还获得五项唢呐乐器制作国家级专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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